我從小生長在安多藏區普通的藏族家庭。安多藏區的藏歷年,與衛藏地區略有不同。由于地理位置的便利,長期與漢族等其他民族的文化交往,曾幾何時,這一帶的藏族人把藏歷年和春節合并為一個節日,和漢族一樣把農歷正月初一這一天作為“大年”,藏語稱“加洛”(意為“漢歷年”),但其間的民俗事象和儀式活動仍然保留了藏歷年的傳統。可見,“加洛” 只是一種形式上的“藏歷年”。改革開放以后,尤其是近年來,隨著國家對文化多樣性保護力度的加大,安多藏區又在開始恢復按藏歷過“藏歷年”的習俗,藏語稱“博洛”。這樣,安多地區的藏族人不但過春節, 同時也慶賀“藏歷年”,實際上一年過“雙年”。
在我的記憶中,“藏歷年”是我孩提時代最期盼的節日。盡管孩子們對年歷全無概念,但一般來說,臘月正值藏歷十二月份,緊接著就要過春節了。當地的百姓稱該月份為“藏歷年月份”(藏語稱“博洛囊”),似乎意在向人們提醒藏歷年將至!
藏歷年的相關準備工作早在臘月中旬就開始了,這些習俗和一定的儀式聯系在一起。一進入臘月,家家戶戶開始準備過年——一般以大掃除拉開藏歷年所有活動的序幕。大掃除在臘月的逢六、九日進行,大多數家庭安排在臘月十六,那天幾乎所有的家庭都把家中可以挪動的家具搬到自家院子開始清掃垃圾,但與往常不一樣的是,年末垃圾不能隨便傾倒,而要根據藏歷所顯示的農事神所處的反方向位置傾倒。藏族認為,這些垃圾包含著一年來積攢的家庭的不順和污濁 ,因此要遠離農事神所處的方向。
接下來,臘月二十四這天,家家戶戶要修補灶臺,祭灶神,還要制作點心,炸油餅、馓子等。這一天還要貼窗戶,傳統的民居都是木質結構,窗扉造型五花八門,一般先用白紙糊上,然后貼上各種剪紙藝術品,看上去琳瑯滿目,為冬日的農戶添上了節日的色彩。
臘月二十九被認為是年前最重要的一天。這一天最為重要的活動是“古朵”,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驅鬼”。這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傳統,由一系列的儀式組成。這種儀式在西藏地區不但在每家每戶進行,而且也在各寺廟中進行。但在安多藏區,一般只在寺廟中進行。普通家庭在這天背負經文繞著自家的莊廓行走,同時,到河灘刨冰塊背回家擺放在自家的院墻上,以祈愿來年豐衣足食。這一天,家家戶戶還在自家的園中立起一個高20米左右的木桿,將經文印制在五彩布上,掛到木桿上,并在木桿頂上掛一盞燈籠。等到大年三十晚上點上燈,從遠處望去,一片一片的燈籠在夜空中若隱若現,繁星閃爍,極為美妙。此外,在這一天,男人們要理發,認為絕不能把舊年的長發帶到新一年。 而女人們則忙著梳理修長的辮子,個個臉上洋溢著節日的喜氣。
大年三十這一天,男人們先用酥油糌粑和麥穗等制作“切瑪” 或“瑪爾尖”(意為“酥油制作的裝飾品”)。然后從自家院子周圍的樹上摘下13根樹枝,用刀削成劍和刀等武器狀,然后將一簇羊毛系在上面,準備初一早上上山插箭祭祀用。這一天男人們要做的另一件事是切肉,準備用來做年夜飯。而女人們則忙碌著準備面食和蔬菜。 大年三十晚上,全家老少歡聚一堂,吃“除夕飯”,吃得越飽越好,以示來年生活更幸福。